《太陽!太陽!》為蔣鵬奕於刺點畫廊自2010年來的第五次個展。展覽呈現蔣氏近期的三組攝影系列,包括全新的大幅創作《太陽!太陽!》(2018-2020)、《預見》(2017-2018)以及寶麗來移膜系列《導體》(2017-2018)。 從太陽灼目的光暈,到月亮暗面的細菌斑紋,到神聖的狂喜,這三組創作將觸碰著永恆的素材顯影於攝影圖像之中。是次個展呈現藝術家對圖像創造的原始慾望的印證,亦娓娓道來一個既超越技術創新又先於人類介入的攝影史。
延續蔣鵬奕對膠片攝影的持續實驗,展覽中的三組創作呈現出藝術家對底片及寶麗來膠片從熱力到化學物質、到塑形的多重把玩。這些實驗手法可以追溯至藝術家早期從數碼攝影的外部意像向無相機攝影的內部意像的轉向,在諸如《幽暗之愛》(2013)、《親密》(2014)、《在某時》(2015-2016)、《海洋匹配太陽》(2017)和《消融》(2017)等作品中,蔣氏暗房實驗的創作線索可見一斑。藝術家Jeff Wall在其1989年的文章《攝影以及液態智能》中論及濕潤的自然律動與乾燥的攝影技術間的張力,而蔣氏的創作正正回應著這一質感界線。
在《太陽!太陽!》中,蔣鵬奕操控著太陽光子的能量,在不可控的爆發與一絲不苟的實驗間製造平衡。他利用放大鏡聚焦散射的日光,灼燒內置有感光相紙的特製容器,以捕捉太陽射線破「窗」而入時的灼熱光暈。作品呈現的圖像如同日光的幽魂留下的、帶著痛感的灼燒,既像是視網膜上的傷疤,又像是直視日光後留下的殘影。這鬼魅的光,是美學家、理論家和藝術家們自古癡迷的對象。接續哥德及叔本華的光譜理論,蔣正如一個日光的直視者,在召喚火的魔法中滿溢著對殘酷的癡迷。
由太陽走向月球的暗面,蔣鵬奕在《預見》中創作出幽深的黑暗,一如伊卡洛斯折翼後墜入的冥域。藝術家將被棄置的水果和蔬菜放在負片上,在漫長的時間裡,細菌將它們佔領並分解,釋放出帶有生物光暈的色澤,形成一幅微生有機的水墨繪畫。隱秘的腐蝕創造出迷幻的圖像和躍出人類意志的神秘紋理。正如傳統膠片攝影的不可控制,作品的圖像在最終顯影之前都始終不可預見。因此,作品名《預見》言不由衷,揭示出未來的不可預見性,一如我們在當下消費過剩的脆弱生態裡,只能盲然前行。
透過導體,我們方可穿梭於現實與聖神之間——作為圖像的導體,相機亦時而出現在蔣鵬奕的創作中。在作品《導體》中,蔣氏用即時成像膠片拍攝現成的基督教及佛教藝術圖像,並將相片移膜、製造出褶皺,最終成為介於攝影與雕塑之間的獨特形態——令人想起耶路撒冷聖殿的至聖所、聖女大蘭德的狂喜[1]、聖巴斯弟盎的殉道。他將攝影師與感光膠片在暗房中的親密接觸視為愛人間的情慾,或是人類感受聖諭時的靈性體驗。藝術家對宗教圖像的解構不僅指向反偶像主義的傳統,亦驗證著人類創造並凝視圖像的原始衝動。
[1]「我看見在他的手裡有一支金質的長矛,在鐵質的矛尖處似乎有小小的火花。他看似好幾次把長矛插進我的心臟,刺穿我的內臟。當他把矛拔出來的時候,似乎要把我的內臟也拔出來,讓我全人燃燒在天主的大愛之中。這痛苦是如此巨大,讓我不禁呻吟,然而這種極致的痛苦帶來的甜蜜卻也如此非凡,讓我甚至生不起擺脫它的願望。」
–《聖女大蘭德傳》(1515-1582)